米莲

4.禁闭室

守望先锋的基地永不断电。
……理论上，应是如此。
他们的电网单独排线，有自己的太阳能储电设备，甚至有老式的燃油发电机。这里的信息关乎人类的存亡（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这样相信着），保持基地的正常运行至关重要。
所以，当齐格勒把几瓶消毒碘酒放进医务室地下仓库的架子上，而灯光突然暗下时，她花了至少五秒意识才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停电了。

准确的说，是部分停电。这段时间里离他们最近的发电站在更新设备，电网不是很稳定，又适逢天气不佳，基地的自动化系统启用了所谓的分级电路管理方案，在暂时性的电力不均时，优先保证重要设施的正常供电，这个系统非常科学——如果不是突然暗下的灯光，医生甚至意识不到还有这么个方案正在运行。
无论是会议室、实验室或者医务室，她常待的地方都有比较高的供电优先级，基本上除非弹尽粮绝，都与停电这种听起来像上个世纪的事件无缘。而地下仓库…没有人会觉得地下仓库有什么机密，这里只有备用药品，淘汰的老设备，还有不知道是哪些淘气鬼（有门禁卡和声控权限的淘气鬼！）藏起来的奇怪小玩意儿。
齐格勒放弃了在黑暗中继续剩下工作的打算，准备回到光明的环境里，等到恢复供电再把剩下的药品归类——然后她发现事情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她没有带门卡。
事实上电话、通信器或者哪怕一个水杯——她什么也没带。

她只不过是来整理药柜，谁会在这么日常的情形下全副武装呢？正常联网下的门声控就足以给她进出的权限。但此时门上的声控灯明显已经暗下，只有刷卡槽还有那个老式的、在最后紧急状况下才会用到的钥匙孔可怜巴巴的在应急灯的照耀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她觉得就算断水断电核弹毁灭守望先锋，那个钥匙孔也没人会去用。
他们有榴弹或锤子搞定一切。

可是她不是拿着大锤的德国人，而且就算她有用炸弹轰开大门的技术，她也不会用。她是严谨的瑞士人，看过方案，知道节电是分区域调时的。两三个小时，至多小半天，停电就会换到下一个同样不重要的分区房间去。
她需要做的只是等，并且祈祷在她凭空蒸发的几个小时里没有一百个身负重伤的士兵喊“我需要治疗”。

然而黑暗比她想象的难熬。
适应应急灯的幽幽绿光后，地下室的一片黑暗中也只有物品大致的轮廓。她对进门右侧的东西比较熟悉，那些是药品和医疗用品的储备。分门别类的放着，她基本上两三天就会下来取走一些，或者把补充的药品放进来。
而进门左侧几排架子之后的东西，就是千古之谜了。它们可能在她加入守望先锋之前就在那儿了，似乎被主人遗忘，成为了不可名状的未知物。
如果是平时，她绝对没有探寻这些回忆物黑洞的兴趣，但是现在过于无聊了…或许，还有一点恐怖。
名叫安吉拉·齐格勒的医生认为自己并不怕黑，也没有幽闭恐惧症，她的不安在正常范围内，她转移注意力去研究那堆“古董”也是很正常的选择……

“啊。”她先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香蕉型的抱枕，它实在太显眼了，即使在黑暗里也仿佛熠熠生辉一样金灿灿的。她知道这是什么，忍不住笑了一会儿。——奥克斯顿刚到守望先锋时总想和大家打好关系——她给每个人都送了有趣的小礼物，托比昂得到了一打小黄鸭，送给他家里的小孩子们的；莱茵哈特得到了一瓶烈酒，他很喜欢。而她送给温斯顿的则是这个。
可怜的温斯顿。太空猩猩对这种水果并没有偏好，Q版抱枕也不适合他。不知道是被拒绝礼物的猎空把这个大得有点过分的香蕉抱枕藏在了这儿，还是温斯顿实在是无法接受自己房间里有这么个展示存在感的黄色物体而给它找了这么个地方。
齐格勒想象着两人中的一个扛着这个大玩偶偷偷摸摸潜入地下室的样子。
然后她又认出了一些文件夹，基本上都是空的了。重要的纸质文件在废弃时都是要销毁的，剩下的这些都是有年头的琐碎日志、医务室被人填满的留言薄（有人画了很丑的插图，光线太暗了，看不清）什么的。她放下那堆文件，继续往深处探险。

更多的文件夹、扳手螺丝刀之类的维修工具、断了把手磕了边的杯子们、被堆成了一摞的旧自动扫地机，呃，假发（？？）…装着不明液体的瓶瓶罐罐……
“这个也在这儿？”
意外发现。齐格勒自言自语着，从堆在一起的金属型材和电线卷中捧起了一件东西。
她认得这个，因为这是她参与设计的。最开始没人知道她在研究这个，后来武器大师给了她一些建议。他们偷偷设计了几个不同的样式，做了很多先期实验，后来才有了那一套作战服……这是段挺有趣的经验。当然，在过程中也做了很多成品或半成品的样品，这是其中一个，失败的一个。它太大太沉，不适合作战……
齐格勒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记忆中的触钮。

＊ ＊ ＊

杰克·莫里森找到失踪了三小时的齐格勒时，以为自己大概产生了幻觉。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背对着他，在黑暗中比平常看起来要娇小一圈儿。有银色的光晕一点点从她怀中逐渐扩散开来，间断的、闪烁的，如同褪下茧衣的蜻蜓正舒展褶皱的双翅，又好像是雏鸟第一次抖动还镶着绒边的羽毛。
光晕在震颤中由无形化为有形，成为他认知中熟悉的形态——但更大、更明亮。
纯白的光之羽翅在昏暗的空间中情舒展，每一次扇动，都像在割裂黑暗，在延展到极限之后，又仿佛有其自我意识一般缓缓向内收拢，如同将白衣金发的女性拥抱其中。

一场无声的神谕。

“这也是‘女武神’？”他扣了扣被自己用门卡刷开的门，示意自己的存在。
齐格勒略微吓了一跳，才转身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指挥官。“……不成功的一部分。”她一边说着，一边关掉了调试用的开关。光翅如同无数萤火虫漫天散去一般在她身境细碎消失，如天使回归其人类的姿态。
她把略显笨重的飞行推进装置放回了那堆废弃物的上方。

“别告密噢。”安吉拉耸了耸肩，“不过，你是老大。”
莫里森不置可否。“女武神”战斗服研制之初是未经上层许可的，他不是让医生上战场的支持者。然而实验型初次实战时就发挥了很大效果，这段有点“灰色”的开发史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他始终是对她有所挂怀的，而这一点，甚至早于他的自觉。

“记得拿门卡，别再把自己关禁闭了。”最后他只是把从她桌上找到的门卡递给她，如此说。
齐格勒笑着道了声谢。

她把莫里森送到了研究所大楼的门口，他们聊了一些研究方面的事，如往常一样。指挥官在大门的第一道台阶前站定，微低着头看着她，没有直接离开的意思，而今天的工作已经汇报完了。
天边正红霞烂漫。
“现在几点了？”有人后知后觉。
“七点半。下班时间。”莫里森说。他还是那么面色如常的，但齐格勒听出了一点玩笑的意味。大家总笑话他的恪尽职守，说守望指挥官没有下班时间，从来都24小时待命的。
她眨了眨眼，有种不属于医疗兵，而属于安吉拉的笑意出现在了她的眉眼间：“……所以，你是来约我吃晚饭的。对吗？”
莫里森避开了这个问题，摸着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仿佛在考虑一个作战计划：“食堂还没被小伙子们扫荡干净？”
“看来只能将就一下了。”

那天晚上，杰克第一吃尝到了安吉拉做速食意大利面的手艺。